那远山,呼唤我(猫与蔷薇)高分小说推荐
他将自己葬在最接近神灵的地方,枕着雪山而眠,河流从脚下流过,耳边就是云朵……
推书试读:第一章 远行
1992年秋,手持学生证的文爻从郑州站登上首都发往乌市的火车,满车厢的烟味儿给17岁的热血冲动浇下第一盆冷水。
“开水,开水来了,小心别烫着您。”
带着京味儿口音的乘务员推着铁架子车从人群中挤了过来,架子车上堆放着麻花和白面果子,旁边还放着一个铝制的热水壶。
文爻有些口干舌燥,胆怯的他却提不起勇气开口问乘务员讨要一个喝水的塑料杯。
他以为喝开水是要收钱的。
文爻兜里虽然有张皱巴巴的绿色钞票,但50元的面额让他觉得满车厢的人都是小偷。
他被熙攘的人流挤到了车厢的角落,背后就是厕所。这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,有个席地而坐的大叔正在抱着双膝睡觉。
地面上没有可以错脚的空间,文爻就斜靠在车厢上,揣着仅有两件单衣的破旧布包,双目无神。
他是有些后悔了。
仲秋时节,豫东大平原上的光景并不如书本上所描述的那样苞谷金黄、硕果累累。
文爻走出村子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,他多么希望能有个人出现,目送他离开。
但目光所及之处,只有薄暮冥冥,雾气笼罩之下都是些残败的苞谷秸秆,在等待一把野火将其化为泥土的养料。
青灰色的天空几只寒鸦飞过,嘎嘎几声,送别一位高考落榜的失意人踏上北去的公交车。
车窗外的景色纷纷后退时,他想起曾经老师说过的一句话:
“人生有很多无奈,重要的选择。”
只有他自己知道,“落榜”有两种,一种是分数不够,一种是财力不够。
所以他选择一个离家最远的地方,不回去就没人知道自己过得怎么样,“书读得好不好”。
“小同志,请出示车票和身份证!”
有乘务员在登记新上车人员的身份信息,把心猿意马的文爻拉回现实。
他从衣服内兜里摸出身份证和车票,递了过去,眼睛里泛着懵懂的微光。
“去乌市做什么?”
“去,去念书!”
那位叔叔抬眼看了他一下,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文爻在撒谎。
他拉起文爻就往车厢人堆里挤去,文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,手心里出了好多汗。
但那位列车员只带着他穿过两节车厢,叫醒了一个带着墨镜的壮汉,那位壮汉胳膊上有个“忍”字刺青,骂骂咧咧地起身。
乘务员将车票和身份证递给他,说道:“这是你买的座位,你就老老实实坐着,车厢里人多,别乱跑。”
文爻魂不守舍地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,两眼望着窗外,浑身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。
在这之前,他以为火车跟公交车一样,座位都是先到先得。
文爻坐下后身体慢慢回暖,酸涩的眼睛被这火车里的热气一熏,就倚着车厢睡着了。
半天后,绿皮列车停靠在西安站台,坐在文爻身旁浑身带着烟味的叔爷扛着蛇皮袋子下了车,再次落座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。
她嫌弃座椅套不干净,就从随身行李里拿出一条红绿相间的枕巾铺在上面,这才坐下。
怀里的孩子一两岁的样子,不哭不闹,趴在妈妈的肩头,乌黑的大眼睛转来转去,丝毫不认生。
周遭的人都在夸小孩子生得好看,灵气十足。年轻女子却强颜欢笑,凝眉沉目,简单应和。
沉睡的文爻做了一个梦,梦到了他摔门而出后,一个人蹲在村口的池塘边,池塘里的鲫鱼扑棱扑棱上了岸,咬他的脸。
文爻惊醒,小孩子正踩在座椅上,白胖小手在揪他的耳朵。
他冲小孩子笑了笑,顺手将其揽入怀里,揉揉头。
“来,叫哥哥。”
小孩子却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惹得众人纷纷扭头看了过来。
文爻有些局促不安,不知所措手臂抱得更紧。
小孩子越是挣扎不得,哭声就越大。
好在这个时候他妈妈匆忙赶来,湿手在衣服上抹抹,将其抱回安抚。
这时,一位身穿皮革大衣的陌生男子靠了过来搭话,问年轻女子是哪里人,带着孩子去哪里。
女子很抗拒他的搭话,可能担心这个人会对自己不利,就简单说是陕北人,去乌市找孩子的爸爸。
陌生男子没有在意女子的话,反而介绍起了自己,说自己是南方人,去南疆做买卖,对乌市很熟,还会说维语。
许久之后,男子突然小声说出一句话,让文爻遍体生寒。
“你这娃娃面相好啊,卖不卖?”
女子抬头,冷冷看了陌生男子一眼,那目光如同锋利的剑刃,能将人搅碎。
男子不再作声,停留了一会儿,便嘻嘻哈哈跟前面的人打招呼,挤到另一个车厢去。
文爻偷偷观察这位年轻的母亲,她生得肤白貌美,只是被朴素和潦草的妆容遮住了霞光,才看上去普普通通。
列车行进到鸡西时,天色已经很晚了,文爻实在渴得难受,他起身来到车厢连接处的洗手池,捧水洗脸,偷偷喝了几大口水。
这个时候的车厢已经不再那么拥挤,有一群无座的人都挤在车厢连接处的空地,坐着睡觉。
文爻咽了一下口水,他看到餐车上还有几盘剩菜,用餐的人和厨师都趴在餐桌上休息,只有炒菜用的煤火炉还在吐着火舌。
难怪这里那么暖和。
文爻回头看一眼,年轻女子正在给小孩子喂奶,他不好意思走回去,索性就倚在最后一排座位的边上,看列车厢体上的提示内容。
有人经过时不小心踩到了文爻的脚,那人连忙抱拳致歉。文爻在他的内衫衣袖上看到了一个阴阳鱼的图案。
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。
因为奶奶经常烧香礼佛的缘故,他对这种檀香气味很是敏感。衣衫常有木香之人,要么是广结善缘的香客,要么是批纸卖香的商人。
什么时候禅门信徒也能绣上阴阳鱼了?
文爻很快释怀,都新时代了,就连庙里唱佛经也用上了唱片机,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。
有人走过来解烟谗,文爻受不了烟味,就回到了座位上。小孩子已经靠在妈妈怀里睡着,他拉低衣帽盖住眼睛,很快入睡。
第二天一早,列车停靠在兰州站,文爻饿得难受,打算去老地方喝水填饥,结果又遇到了那位身上带有檀香味道的大叔。
大叔身板挺正,眼中带着精芒,与人说话时才会收敛起来,口吻非常谦虚。
文爻一肚子凉水,咕咕响。
似乎是看到了文爻的窘迫,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,轻声道:
“小兄弟会玩扑克牌吗,二缺一?”
文爻跟着大叔走到隔壁车厢,原来他们在吃早饭。
跟大叔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,年纪在三十左右,毫不客气地给文爻撕了一大块馕饼子,递上一大杯油酥茶。
文爻不好意思接。
大叔笑道:“赶上了,先吃饭,再玩牌。”
不知道为啥,这几人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,让文爻很难拒绝。
吃着馕饼喝着油茶,他感觉就像梦游一样,迷迷糊糊跟他们说了很多话,却又记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。
最后也没玩扑克牌,他回去时,身上还多了一个布囊。
列车行进到西宁时,他再回去找那位大叔,那三人却已经下了火车。
布囊里是一大块的列巴,一斤多重,还有一条红线捆住的纸筒,纸筒上面写着一行小字:
“缘起性空。”